李兆富- 壹週刊 (A006| 時事| 另壹角度- 15/4/2010)
中大調查指有四分一港人贊成向政府激烈抗爭。苦力哲學家賀佛爾(Eric Hoffer)的經典著作《狂熱份子》(TheTrue Believer)正好為當下香港的狀況做個註腳。
賀佛爾是個「大隱住朝市」的傳奇。七歲時,他意外失去視力,但到十五歲,又忽然復明;怕再失去視力,他不斷讀書自學,可惜已錯過了接受正式教育的機會。年青時,他打過散工;三十年代大蕭條,他意圖自殺但拿不出勇氣;第二次世界大戰,年近四十的他,希望從軍報國,可是被拒入伍。一九五一年,他四十九歲時寫成《狂熱份子》,聲名大噪,但一直到六十五歲,他的正職仍是碼頭苦力,而他也非常享受體力勞動工作。一九八三年,美國總統列根,向八十歲的賀佛爾,頒授總統自由勳章的最高殊榮;可是三個月之後,他便撒手人寰。賀佛爾是一個時代的典型失落者(Misfit);矛盾是,他同時又可以自在面對困境,以冷靜眼光分析失落者的心態。
每個時代,總有人狂熱投入社會運動。賀佛爾出位的觀點,認為狂熱社運,無論背後意識形態是甚麼,模式都是相近;推動狂熱運動的人,就是不同種類的失落者。
賀佛爾的失落者,都曾經有過某種強烈欲望,但又自知永遠無法圓夢的人。現世沒有值得失落者留戀的地方,狂熱社運正好讓他們放下「見到都眼冤」的自我,以群體成員的身份追尋完美未來。窮人,不一定是失落者。相反,在比較富庶的社會,當人自覺掌握了一定的權力, 便傾向憧憬未來;可是,一旦社會出現了系統性突變,大批人淪為永久的失落者,狂熱社會運動也因此得到所需的燃料。狂熱運動不一定是負面的,像當年的美國獨立戰爭,由甘地帶領的印度便是正面的狂熱運動事例。
香港未算出現普及的狂熱群眾運動,但中大的調查也反映社會正在醞釀一種趨勢。主流輿論將矛頭直指貧富差距,要政府財富再分配。可是假若政府照單全收,但失落者仍然無法圓中產夢,結果會更好還是更差?
細心分析近期才在政治舞台嶄露頭角的八、九十後,貧富差距問題顯然不是他們的最主要訴求。香港由八、九十年代的高增長,到回歸後的波動,的確破碎了一些六、七十後的中產夢,但他們仍然是建制的持份者。狂熱的八十後,接受過最好的普及教育,他們念書的九十年代,正是香港最風光的時刻,可是到他們出來社會工作,卻幾年都找不到一份長工,這群失落者自○三年開始進入政治活躍年齡;至於更大的未知數,卻是九十後的一群,他們不少在升中派入中文中學的一刻,已經自覺是失落者,未來幾年,他們將陸續加入政治活躍年齡,政府好自為知。
失落者可以由一種的狂熱運動,忽然跳到意識形態南轅北轍的另一種運動,這解釋了近年政治生態圈的許多新興現象。政府現在可以做的,是盡量減少製造人為的失落者,面對現實糾正過去教育改革後遺症。畢竟,自教育普及的近四十年,香港人主流意識都認定了教育是建立個人未來的正途,甚至乎可以說這是中國人的傳統,教育這一支柱崩塌,未來都變得不可預期,派甚麼糖都不會有長久效用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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